那一个时辰,霍钰不知是怎么过的,看什么都像是虚幻的景致,他只知道逼问见到的每个人,许还琼、小梨还有衙门里的大人小役。他拄着拐杖,在还未醒透的城中费力地飞奔,有一瞬间,他甚至以为自己的腿脚好了。

他仍旧是那个少年。

可是少年无法阻止亲爱之人去死,从前是这样,现在还是这样。

不!

他不能再与小椿错过,不可以教她再失望、不可以让她重回孤身一人。

思绪颠倒错乱间,他甚至想到了闻人椿孤零零走过奈何桥上的模样。

孟婆给她一碗忘情水。

她含着眼泪,头也不回,一口饮尽。

霍钰的步子于是更快了,像在追什么飞去的箭矢,拼命至极,怕是要在今日彻底废了一双腿。

雨丝不知人间悲欢,洋洋洒洒地往下蹦,有几颗凝在门上雕花处,在阳光下发出八面晶莹的光。

晴时雨,是开春的好兆头,人人见了喜上眉梢。霍钰却停在那扇门前,屏气凝神,扯了好久才扯出一个不像哭的表情。

有扮作小厮的衙役好心问他可要擦一擦身上雨水。

他大惊,连忙比了个安静的手势。

等到万籁俱寂、只剩心跳时,他终于推开了门。

闻人椿穿上了她心爱的鸳鸯喜服。

尽管迟了许久,但总算还是师出有名地穿了一回,没有辜负这身华贵的料子和老裁缝的精湛手艺。

好看。

闻人椿拎起繁复厚重的裙摆,对着铜镜转了一圈,她始终觉得这身喜服是世上最好看。尤其是那两只金线描边的鸳鸯,于一片碧波之上自在抚掌,活灵活现的,连带着她都有了蓬勃的生机。

难怪家乡的老人都说,再丑的姑娘到了出嫁那日都是方圆十里顶好看的。

可惜了,她不是去出嫁,也没有找到值得托付一生的郎君。

罢了罢了,又要想些无用的东西。

下一世不是说好了要做一朵独美的小花嘛,若做不了花就做一棵树。要是阎王嫌弃她害死霍钟孩儿、害死孙家人,说她功德不够不予批准,她就当只野鬼晃荡几年,做做好事,等功德满了再去下一世。

绝不再做奔前跑后碌碌无为一生空荡荡徒留一身伤的苦命人。

人间负她几多,临走时终是依依不舍。

然此刻是要紧关头,一分耽误不得,旁边陪着的衙门请来的喜娘只好狠心催促她:“姑娘,画了眉,咱们就把盖头盖上吧。”

她怕闻人椿临门一脚忽地反悔,大计胎死腹中,那衙门发起火、高家发起火,遭殃的人可就太多了。

不过闻人椿从未想过退缩。她这一生活得佝偻,无财、无势、无家,只剩这么点善良可言,总归快死了,不如就把善良都留下吧。

她不敢像县令讲得那样高屋建瓴,也不在乎死后是否能被世人焚香供奉,但若是她能帮着衙门将拐卖民女幼儿的幕后黑手捉住,便是捉不住,能成哪怕只是一个无辜的姑娘的一生,都算对得起自己、对得起舍身相救的陈隽。

唉,陈隽,为何不是与他先相遇。

为何她偏偏跌进了霍钰的眼眸。

闻人椿叹着气,拾起笔,将缺失的那一段眉峰补齐。

她虽命如草芥,却生得一副上挑的凌厉眉峰。小时候有人碎嘴,说她往后定是极为厉害的人物。

错得离谱。

这眉不过是生错了地方。

“把盖头拿来吧。”她伸出手,视死如归。

门却在此刻被人推开,“吱呀”一声,很轻地打在闻人椿的心上。

喜娘以为有变,差些要高喊,幸有衙役将她带至门外,说是自己人不碍事。

门,再度被人掩上。

匆忙布置的屋子,空荡荡的,此刻彼此呼吸在里头猖狂地乱窜。

闻人椿没有回头,凝着镜中的他。

“好看吗?”她笑成弯月,甜甜地问。

霍钰用力点头:“好看。”他一直都知道闻人椿穿上喜服会有多好看,却不知道会有这样好看。他根本挪不开眼,只想牵着她的手,踏过霍府高高的门槛,昭告众人她是他此生心头挚爱。

闻人椿似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,抿着嘴,笑意更浓了。

“我也觉得好看,从来没有这么好看过。”她抬手,将一根总是往下坠的发钗又往里塞了塞,“可惜当年孙家简陋,成亲那日只给我找了块粗糙的红布头,穿的……”她笑了一声,“还是你给我买的那一身鹅黄裙子。”闻人椿是真的觉得好笑,当她把自己当作局外人,发现她这一生处处都是阴差阳错,这还不好笑吗。

外头的雨声近了、响了,雨意浓得厉害,连霍钰眼中都跟着下起雨。

他知道闻人椿不是故意踩在自己的心上,她不是那样残忍的人。可他还是难过地不能自已。

他敲了敲胸口,强撑着走到了她的身后。

她一身喜服,红妆明丽,倒将他衬得像是街角的落魄汉。

“小椿……”

“我决定了。”闻人椿打断他:“我难得能凭自己做一回决定,就由着我吧。”她这几日回想过许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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